
他们说,分家那天,我丈夫边瑞分到了最宝贵的东西,那就是我。
我听了,想笑,眼泪却先掉下来了,咸得发苦。
因为除了我自己,和身上这套穿了三年的旧衣服,我什么都没带走。
十年后,他们站在我公司楼下,从清晨到日暮,像两尊望夫石。
只可惜,我不是他们的夫,而是他们的债主。是来讨还那十年冰冷岁月和彻骨羞辱的债主。
01
分家那天,天气阴沉沉的,跟我婆婆乔秀兰的脸一个颜色。
客厅正中间摆着一张老旧的方木桌,桌上放着一个存折,两本房产证。这就是边家所有的家当。
我跟丈夫边瑞站在一边,低着头,像两个等待审判的犯人。另一边,是小叔子边杰和他刚过门的媳妇,满面春风。
公公边宏达坐在主位上,闷头抽着烟,一口接一口,整个屋子都呛得人喘不过来气。他向来是家里的闷葫芦,大事小事全凭乔秀兰一句话。
乔秀兰清了清嗓子,那双精明的三角眼在我跟边瑞身上来回扫视,像是在估量两块猪肉的斤两。
她拿起那本厚一点的存折,啪地一声拍在边杰面前。这里面是二十万,是他们老两口一辈子的积蓄,给边杰结婚买车用。
她又拿起那本崭新的房产证,这是市区一百二十平的新房,是给边杰的婚房,上面只写了边杰一个人的名字。
最后,她拿起那本又旧又薄的房产证,那上面是我们现在住的这个老破小,五十平,连个独立的厕所都没有。她把房本推到边瑞面前,语气像是恩赐。
这套老房子,就算你们的了。不过,我跟你们爸得住在这里养老,你们得负责我们一日三餐,生老病死。
边瑞喏喏地应着,头埋得更低了。
我浑身冰冷,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。结婚五年,我在这家里当牛做马,伺候老的,帮衬小的。我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,可到头来,我连个外人都不如。
乔秀兰还没完。她指着墙角一堆被认为是垃圾的东西,那是一套老掉牙的纺织工具,据说是边瑞奶奶留下来的,上面落满了灰。
她说,这个也给你们。这玩意儿虽然不值钱,但好歹是个念想。你们大哥大嫂不是外人,以后边杰发达了,少不了你们的好处。
我看着那堆破木头,再看看边杰媳妇手上那明晃晃的金镯子,只觉得喉咙里堵着一团棉花,又干又疼。
最让我绝望的,是边瑞的态度。他从头到尾,没有为我说一句话,没有为我们这个小家争取一分一毫。他就那么站着,像一棵长在墙角的、见不到阳光的蔫吧草。
分家宴上,乔秀兰意气风发,拉着新媳妇的手,亲热得像是亲生母女。她高声对所有亲戚宣布,她对两个儿子一碗水端平,边瑞性子稳重,以后肯定能自己创出一番事业。
亲戚们看着我这一身洗得发白的衣服,眼神里全是同情和讥讽。
我吃不下饭,胃里像有火在烧。
回我们那间阴暗的小屋时,乔秀兰把我叫住,塞给我一个布包。我打开一看,是我所有的衣物,被胡乱地塞在里面。最上面,是一件我偷偷织了一半的婴儿毛衣。
去年我怀过一个孩子,没保住。从那以后,乔秀兰看我的眼神就越发嫌弃。
她凑到我耳边,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,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,我们边家不养不下蛋的鸡。这房子就算给你们住,你也别想用孩子来拴住边瑞。赶紧拿着你的东西,跟你那没出息的男人滚出去,别在这儿碍眼。
她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,精准地插进我心里最痛的地方。
我看着她那张布满皱纹却又无比刻薄的脸,看着她嘴角那抹得意的、残忍的笑。
那一刻,我心里有什么东西,彻底碎了。
我没哭,也没闹。我拎着那个装着我全部家当和破碎希望的布包,转身就走。
边瑞在后面小声叫我的名字,闵静秋,你去哪儿?
我没回头。
我走下那栋散发着霉味的筒子楼,外面的冷风一吹,我才发现,眼泪已经流了满脸。
我告诉自己,闵静秋,从今天起,你谁也不欠。你只为你自己活。
02
我没有回娘家。我怕父母担心,也怕听到村里人的闲言碎语。我在城中村租了一间最便宜的单间,十平米,阴暗潮湿,墙壁上糊着发黄的报纸。
房东看我一个女人家,眼神总带着点不怀好意的打量。
但我顾不上了。
我把那个布包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。最后,是那件只织了一半的婴儿毛衣。柔软的米白色毛线,针脚细密。
我摸着它,就像摸着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。
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毛线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。
然后,我把它整整齐齐地叠好,放在枕头底下。
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。乔秀兰那张得意的脸,像烙印一样刻在我脑子里。她以为我这辈子就这么完了,只能依附着她那个窝囊儿子,在她眼皮子底下苟延残喘。
我偏不。
第二天,我去找了份工作,在一家纺织厂当女工。流水线的工作枯燥乏味,三班倒,一天下来,腰酸背痛,手指头都伸不直。
但我咬着牙干。因为我需要钱,需要在这个城市活下去的资本。
边瑞来找过我几次。他站在我那间小屋门口,一脸的不知所措。他说,静秋,妈就是那个脾气,你别跟她计较,跟我回家吧。
回家?回哪个家?那个连张安静的书桌都摆不下的家?
那个处处都是乔秀兰挑剔眼神的家?
我看着他,这个我爱了五年的男人,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。他的脸上写满了懦弱和习以为常。他根本不觉得他母亲错了,他只觉得我小题大做。
我说,边瑞,我们离婚吧。
他愣住了,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。他说,静秋,你别闹了,我们怎么能离婚呢?
我没闹。我很平静。我说,我净身出户,什么都不要。
我只有一个条件,把奶奶那套纺织工具给我。
他更不解了,你要那堆破烂干什么?
那是我们结婚时,奶奶唯一送给我的东西。她说,这是女人的手艺,是饭碗,不能丢。
那时候,乔秀兰就在旁边撇嘴,说都什么年代了,还指望这个吃饭,笑死人了。
可我一直记着奶奶的话。我在乡下的时候,就跟着外婆学过一些简单的纺织和染色。奶奶的那套工具更精巧,纹路也更复杂。
闲暇时,我偷偷琢磨过,只是在那个家里,我没有时间和心境。
边瑞大概觉得我疯了,但一堆他不想要的破烂能换我回心转意,他觉得划算。他很快就去跟乔秀D兰说了。
乔秀兰听了,当场就笑了。她让边瑞转告我,想要?可以,拿两千块钱来买。
她说,那虽然是破木头,但也是边家的东西,不能白给我这个外人。
两千块。那是我在纺织厂不吃不喝干三个月的工资。
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。连边瑞都劝我,静秋,别置气了,那东西真不值钱。
我没理他。我从工友那里东拼西凑,借够了两千块钱。我把一沓零零碎碎的钞票拍在乔秀兰面前时,她眼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。
她乐呵呵地收了钱,像是看一个天大的傻子。
我雇了一辆三轮车,把那堆沾满灰尘的木头疙瘩拉回了我的出租屋。工具很沉,搬上五楼,我累得几乎虚脱。
晚上,我把那些零件一件件擦拭干净。上面的雕花,每一个卯榫结构,都透着旧时光的智慧和温度。
我摸着冰凉的木头,心里却燃起一团火。
乔秀兰,边瑞,你们等着。你们今天看不起的这些“破烂”,将来会成为你们高攀不起的存在。
这十年,我跟他们彻底断了联系。我换了手机号,换了工作。我用那套工具,在出租屋里,开始了我的事业。
没有本钱,我就去布料市场捡别人不要的碎布头。没有技术,我就跑去图书馆查资料,去博物馆看展品,没日没夜地研究那些古老的纺织工艺。
一开始,我织出来的东西,就是一些简单的杯垫、围巾。我拿到夜市去卖,常常一晚上也开不了张。
但我没有放弃。一次次的失败,一次次的改良。我渐渐摸索出了门道,特别是奶奶留下的那套独特的染色技法,能让普通的棉麻布料呈现出水墨画一般的韵味。
我的东西开始被人欣赏。一个开茶馆的大姐,把我的桌旗挂在店里,很快就有人来问。
我的第一个盟友,喻晖,就是这么出现的。他是个设计师,那天在茶馆喝茶,一眼就看中了我的作品。他找到我,说我的手艺不应该埋没在夜市里。
我们一拍即合。他懂设计,懂市场。我懂技术,懂工艺。
我们成立了一个工作室,名字就叫“秋韵织坊”。
创业的路,比我想象的更难。资金断裂,被人仿冒,被大品牌打压。最难的时候,我连房租都交不起,每天只啃两个馒头。
但每当我想放弃的时候,我就会想起乔秀兰那张刻薄的脸,想起她把我的尊严踩在脚下的样子。
那股恨,就成了我爬起来的力气。
03
“秋韵织坊”有了起色,是在第五年。
那一年,一股国风潮流席卷而来。我们用传统工艺结合现代审美设计出的一款云锦披肩,被一位小有名气的影星在社交媒体上晒了一下,一夜之间就火了。
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。我们的小作坊根本生产不过来。
我和喻晖当机立断,用所有的积蓄,加上银行贷款,租了一个更大的厂房,招募了更多的手工艺人。我把那些年我从乡下请来的、懂得传统手艺的阿姨们都接了过来,给她们开了业内最高的工资,缴了社保。
我不再是那个在流水线上拧螺丝的女工,也不是那个在夜市里瑟瑟发抖的小贩。我成了闵总。
公司的员工都叫我闵总。一开始,我还不习惯。我总觉得自己还是那个从村里出来的闵静秋。
但喻晖说,你就是闵总。你担得起这个称呼。
公司走上正轨后,我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给自己买了一套房子。不大,但明亮,有宽敞的阳台,可以看到楼下的花园。
我把那件珍藏了多年的、只织了一半的婴儿毛衣拿出来,用一个精致的相框装起来,挂在了我的书房里。
它不再是伤痛的提醒,而是我重生的勋章。
这十年,关于边家的消息,我是从一个老乡的嘴里零星听说的。
据说,我走之后,边瑞消沉了一阵子。乔秀兰很快就托人给他又介绍了一个,那姑娘图边家的房子,很快就结了婚。但没过两年,也离了。
原因无他,受不了乔秀兰的刻薄和边瑞的窝囊。
而那个被寄予厚望的小叔子边杰,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。
乔秀兰给他的二十万,不到一年就被他挥霍光了。他学人家做生意,被人骗得血本无归。后来又染上了赌博,把那套一百二十平的新房也输了进去。
债主找上门,乔秀兰没办法,只能卖了他们住的那套老破小,替小儿子还债。
老两口没了住处,只能跟着边杰租房子住。边杰自己都养不活,更别提养他们了。据说日子过得非常潦倒。
老乡说起这些的时候,一脸的幸灾乐祸。他说,静秋啊,这可真是老天有眼,恶有恶报。
我只是淡淡地听着,心里没有一丝波澜。
我以为我们的故事,早就结束了。我过我的阳关道,他们过他们的独木桥,从此再无交集。
我没想到,十年后,他们会以那样一种方式,再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。
04
那天,我正在办公室看新一季产品的设计稿。助理小陈敲门进来,表情有些古怪。
她说,闵总,楼下……楼下有两个老人,说是您的亲戚,非要见您。保安拦不住,他们就在公司大门口坐下了。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。
我走到落地窗前,从二十楼往下看。公司大楼前的广场上,两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,像两片被风吹来的枯叶,蜷缩在花坛边上。
虽然隔得远,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。
是边宏达和乔秀兰。
十年了,他们老了很多。头发全白了,背也驼了,身上的衣服又脏又旧,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。
他们就那么坐在那里,引得路人纷纷侧目。
我的手,不自觉地握成了拳。
小陈小心翼翼地问,闵总,要不要让保安把他们请走?
我摇了摇头。
我说,让他们坐着。
我知道,他们是冲着我来的。或者说,是冲着我的钱来的。
他们大概是从哪个亲戚嘴里,听说了我的近况。知道了那个被他们扫地出门的、连蛋都下不了的“无用”儿媳,如今成了他们需要仰望的存在。
他们的贪婪和那点可怜的自尊,不允许他们就这么算了。
我没有下去见他们。
我就在办公室里,隔着一层玻璃,冷冷地看着他们。
从早上到中午,太阳越来越毒。他们没有伞,就那么被暴晒着。乔秀兰大概是渴了,想去旁边的便利店买水,摸了半天口袋,又悻悻地坐了回去。
我看到她拿起一个空塑料瓶,走到广场的公共饮水机前,接了半瓶水,跟边宏达分着喝。
那一瞬间,我竟然没有感到一丝快意。只觉得荒谬,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。
中午,公司食堂送来了午餐。四菜一汤,有我爱吃的清蒸鲈鱼。我吃着饭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。
他们还坐在那里。大概是饿了,边宏达从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,掏出两个干硬的馒头,递给乔秀兰一个。
乔秀兰接过来,狠狠地咬了一口,眼光却死死地盯着我们公司的大门,那眼神,充满了怨毒和不甘。
我知道,他们在等。等我心软,等我顾及脸面,等我下去把他们请上来。
就像十年前,她笃定我离不开她儿子,笃定我翻不出她的手掌心一样。
可惜,她算错了。
十年前的闵静秋已经死了。现在的我,心比石头还硬。
05
他们从清晨一直坐到傍晚。
公司下班的员工们,都好奇地打量着这对奇怪的老人。有好事者上去询问,他们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哭诉。
说他们是如何含辛茹苦地把我“培养”成才,说我是如何忘恩负义,发达了就不认他们这对“爹妈”。
乔秀兰的表演功力,十年了,还是那么精湛。她捶着胸口,哭得撕心裂肺,仿佛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很快,就有人拿出手机开始拍摄。
助理小陈急得团团转,跑来跟我说,闵总,再这样下去,对公司的影响不好了。明天说不定就要上本地新闻了。
我放下手里的文件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我说,让他们拍。拍得越清楚越好。
小陈不解地看着我。
我站起身,走到窗边,看着楼下那场越来越热闹的闹剧。我说,去,找几个我们信得过的媒体朋友,告诉他们,明天上午十点,秋韵织坊有一场特别的新品发布会。不,不是新品发布会,是……一场关于“传承与感恩”的故事分享会。
小陈虽然不明白我的用意,但还是立刻去办了。
我看着楼下那两个佝偻的身影,在暮色中显得越发可怜。
但我心里没有半点怜悯。
我知道,这场戏,他们是主角,而我,是那个要亲手为他们拉上帷幕的导演。
晚上,我没有回家。我就在办公室的休息室里将就了一晚。
我几乎一夜没睡。
我打开电脑,翻出那些被我尘封了十年的记忆。
有我刚嫁到边家时,战战兢兢写的家庭账本,每一笔买菜钱都记得清清楚楚。
有我流产后,偷偷藏起来的医院诊断书。
还有……一个非常古早的视频文件。
那是我离开边家的那天,用一部很老旧的按键手机录下的。当时,我只是下意识地按了录音键,我不知道还能录像。直到后来整理东西时才发现,那段音质嘈杂、画面昏暗的视频,竟然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。
视频里,是乔秀兰那张扭曲的脸,和她说的那些刻薄入骨的话。
“不下蛋的鸡。”
“赶紧拿着你的东西,跟你那没出息的男人滚出去。”
我一遍一遍地看着,听着。每一次,都像是在伤口上撒盐。
但我没有哭。
我的心,平静得像一潭死水。
天快亮的时候,我给喻晖打了个电话。我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。
喻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,然后说,静秋,你想怎么做,我都支持你。需要我做什么,随时开口。
我说,帮我请一位特殊的“嘉宾”过来。
我把一个地址和名字告诉了他。
那是宗大妈,我们以前的邻居。一个心直口快,有点爱管闲事,但心肠不坏的老太太。当年,她没少为我打抱不平,也因此没少被乔秀兰指着鼻子骂。
我知道,宗大妈会愿意为我作证的。
挂了电话,我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乔秀兰,你不是喜欢演戏吗?
明天,我就给你搭一个最大的舞台,让所有人都看看,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“好婆婆”。
06
第二天上午九点半,公司的多功能报告厅里,已经坐满了人。
我邀请的媒体朋友都到了。甚至还有一些不请自来的网络主播,举着自拍杆,一脸兴奋地等待着什么爆料。
边宏达和乔秀兰被请了进来。他们大概以为自己的苦肉计奏效了,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。
工作人员给他们换上了干净的衣服,端上了热茶和点心。
乔秀兰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,腰杆挺得笔直,俨然一副集团老太君的派头。她拉着一个记者的手,正声泪俱下地控诉着我的“不孝”。
她说,我们家静秋啊,以前是个多好的孩子。勤劳,孝顺。都是那个姓喻的男人把她带坏了!
肯定是那个男人图我们家的……我们家的祖传秘方!
我站在后台的监控屏幕前,冷冷地看着这一幕。
祖传秘方?她还真敢编。她大概是忘了,当年她是怎么鄙夷地把那套“破木头”卖给我换了两千块钱的。
十点整,我换上了一身素雅的白色套装,走上了台。
镁光灯瞬间聚焦在我身上。
我没有看台下的记者,我的目光,直直地落在了乔秀兰的脸上。
她看到我,先是一愣,随即脸上堆起了慈爱的笑容,站起来就想往台上冲,嘴里喊着,我的好闺女,你可算肯见妈了!
两个保安恰到好处地拦住了她。
我拿起话筒,声音清晰而冷静。
“大家好,我是秋韵织坊的创始人,闵静秋。感谢各位媒体朋友在百忙之中,前来参加我们这场特别的‘故事分享会’。”
“今天,我们不谈产品,不谈商业。我想给大家讲一个故事。一个关于一套‘破木头’和一个‘不下蛋的鸡’的故事。”
我说出“不下蛋的鸡”这五个字的时候,清楚地看到,乔秀兰的脸色,瞬间白了。
她的身体晃了晃,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。
我没有停顿,继续说了下去。
我从我嫁入边家开始说起。说到我如何五年如一日地伺候公婆,说到我如何掏空娘家的积蓄帮小叔子买房,说到我怀孕又不幸流产,却被婆婆认为是“没用”。
我的语气很平淡,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。没有控诉,没有眼泪。
但整个会场,却安静得可怕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从我身上,移到了乔秀兰的身上。
乔秀兰慌了。她想站起来反驳,却被身边边宏达死死按住。她只能用怨毒的眼神瞪着我,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07
我继续讲,讲到十年前那场分家的闹剧。
“当时,我婆婆,也就是台下这位乔秀兰女士,把家里所有的财产,二十万存款,一套一百二十平的新房,都给了小儿子边杰。而给我们的,是当时一家人住着的老房子,条件是,我们要负责他们二老的养老送终。”
“当然,还有一样‘宝物’。”我顿了顿,目光扫过全场,“就是一套被他们认为是破烂的、我丈夫奶奶留下来的纺织工具。”
“我以为,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。我任劳任怨,换来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,也算求仁得仁。但我没想到,我还是被赶出了家门。”
“因为我婆婆说……”我的声音微微颤抖,不是因为悲伤,而是因为压抑了十年的愤怒。
“她说,我们边家,不养不下蛋的鸡。”
全场哗然。
所有记者都把镜头对准了乔秀兰。她的脸,已经由白转青,由青转紫,像是调色盘一样精彩。
她终于挣脱了边宏达的桎梏,指着我,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。
“你胡说!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,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!你这是污蔑!”
我看着她垂死挣扎的样子,笑了。那是我十年来,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笑。
“我胡说?乔秀兰,你大概忘了,科技是会进步的。”
我对着后台打了个手势。
我身后的大屏幕,瞬间亮了起来。
一段昏暗、嘈杂的视频开始播放。
画面里,是一个年轻了十岁的我,瘦弱,憔悴。而我对面,是乔秀兰那张刻薄的、扭曲的脸。
视频的收音效果很差,但那几句最关键的话,却清晰得像是在每个人耳边响起。
“……不下蛋的鸡……”
“赶紧拿着你的东西,跟你那没出息的男人滚出去……”
视频不长,只有短短三十秒。
但播放结束时,整个报告厅,死一般的寂静。
乔秀兰瘫坐在椅子上,面如死灰。她大概做梦也想不到,十年前她随口一句羞辱,会被我用这种方式,公之于众。
边宏达则低着头,用手捂住了脸,肩膀不停地颤抖,不知道是羞愧,还是害怕。
我没有就此罢手。
我对着话筒说,“我知道,光凭一段视频,可能还有人会觉得是我断章取义,恶意剪辑。那么,我们有请下一位‘嘉宾’。”
会场的大门被推开。
喻晖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走了进来。
是宗大妈。
宗大妈一看到台上的我,眼圈先红了。她走上台,拿起另一支话筒,指着台下的乔秀兰,嗓门比我还大。
“我能作证!这闺女说的,句句都是实话!当年我就住他们家对门,乔秀兰是怎么磋磨这孩子的,我看得一清二楚!
大冬天的让她用冷水洗全家的衣服,手都冻烂了!有点好吃的,全都紧着她那个宝贝小儿子!这闺女流产,就是因为大着肚子还被她指使着搬煤气罐,累倒的!”
宗大妈越说越激动,把当年那些我没说出口的委屈,竹筒倒豆子一样全都抖了出来。
台下的记者们奋笔疾书,闪光灯像不要钱一样地闪烁着。
乔秀兰的脸,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。那是一种被扒光了衣服,扔在闹市口的极致羞辱和绝望。
她想说什么,却发不出一点声音。最后,她两眼一翻,直接晕了过去。
08
乔秀兰被救护车拉走了。
边宏达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,他上车前,回头看了我一眼。那眼神里,有悔恨,有祈求,但更多的是恐惧。
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救护车呼啸而去。
一场精心策划的闹剧,就这么落下了帷幕。
记者们还围着我,想挖出更多的“猛料”。
我没有再回答任何私人问题。
我只是拿起话筒,对着所有的镜头,郑重地宣布。
“今天,在这里,我以秋韵织坊创始人的名义,宣布三件事。”
“第一,秋韵织坊将正式成立‘静水流深’女性关爱基金。基金会的首笔资金,就是我当年用两千块钱从边家‘买’回那套纺织工具的本金,以及这十年来,它所创造的全部价值。我个人将捐出五百万元,作为基金会的启动资金。
这个基金会,将致力于帮助那些像我当年一样,遭受生育困境和家庭歧视的女性,为她们提供医疗、心理和法律援助。”
“第二,我将正式起诉乔秀兰女士和边宏达先生。不是为了钱,而是为了追究他们当年遗弃家庭成员的法律责任。或许时间久了,法律上已经很难追责,但我需要一个公道。
一个所有被不公对待的女性,都应该得到的公道。”
“第三……”我停顿了一下,目光再次落在大屏幕上。
屏幕上,出现了一张照片。
是那件被我用相框装起来的、织了一半的婴儿毛衣。
“这件毛衣,是我十年前为我未出世的孩子织的。今天,我想把它,连同秋韵织坊百分之十的股份,一起赠予我的事业合伙人,也是我未来的伴侣,喻晖先生。”
我说完,转向一直默默站在我身旁的喻晖。
他愣住了,显然没有想到我会来这么一出。
全场的目光,瞬间又聚焦在了他身上。
我走到他面前,对他笑了笑。
“喻晖,这十年,谢谢你。是你让我知道,一个女人的价值,从来不是由她能不能生孩子来定义的。是你让我相信,我值得被爱。”
“所以,你愿意……接受这份有点沉重的礼物吗?”
喻晖的眼眶红了。他看着我,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台下,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。
我知道,从这一刻起,我的人生,真正翻开了新的一页。
而边家,那个曾经带给我无尽噩梦的姓氏,将彻底从我的生命里,被抹去。
09
事情的发酵,比我想象的还要快。
第二天,我、乔秀兰、秋韵织坊,这几个词就霸占了本地所有媒体的头版头条。
网络上更是炸开了锅。那段三十秒的视频被疯狂转发。网友们给乔秀兰起了个外号,叫“恶邻婆婆”。
舆论几乎是一边倒地支持我。我的公司官网和社交账号,涌入了无数表示支持和同情的留言。
秋韵织坊的品牌形象,不但没有受损,反而因为我成立基金会的举动,获得了一波巨大的正面声誉。很多客户指定要购买我们的产品,说这是在支持有社会责任感的良心企业。
而边家,则成了过街老鼠。
据说,乔秀兰醒来后,精神就有点不正常了。她不敢出门,一出门就会被邻居指指点点。她把自己关在租来的小黑屋里,整天神神叨叨地骂人。
边宏达去找过几次社区,希望能调解,希望能让我“看在过去的情分上”撤诉。
社区的工作人员直接把他怼了回去,“你还有脸提情分?人家闺女被你们那么欺负,现在发达了没找人上门打你们一顿,都算是仁至义尽了!”
最惨的,还是小叔子边杰。
他本来在一家小公司当司机。事情曝光后,他老板立刻就把他辞了。因为公司怕沾上他家的晦气。
他找不到工作,又欠了一屁股的赌债。债主们看到新闻,知道他家有个有钱的“前嫂子”,追得更紧了。
他走投无路,竟然跑来我公司门口下跪。
他跪在那里,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,说都是他妈的错,他当年年纪小不懂事,求我这个“大嫂”高抬贵手,拉他一把。
我连面都没露。
我让保安把他轰了出去。
我对他的记忆,还停留在他拿着父母给的钱,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样子。
我不是圣母。我做不到原谅一个曾经把我踩在脚下的人。
至于边瑞,我的前夫。
他从头到尾,都没有出现过。
后来我听说,他知道我如今的成就后,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,在街上大哭了一场。
他有没有后悔过,我不知道,也不想知道。
我们之间,早在十年前我走出那个家门的时候,就已经恩断义绝。他是我人生路上一个错误的站点,我早已下车,继续前行。而他,还停留在原地,被他那愚蠢的“孝顺”和懦弱,困了一辈子。
10
半年后,法院的判决下来了。
关于遗弃罪,因为各种复杂的因素和时间久远,最终没有成立。
但我不在乎。
我的目的,从一开始就不是要把他们送进监狱。
我要的,是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,付出应有的代价。而现在,他们身败名裂,众叛亲离,活在所有人的唾弃里。这比任何法律的惩罚,都更让他们痛苦。
开庭那天,乔秀兰没有出现,听说她已经住进了精神病院。
边宏达一个人来的,他看上去比上次更老了,像个风干的核桃。庭审结束,他想走过来跟我说话,被喻晖拦住了。
我隔着人群,远远地看了他一眼,然后转身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秋天的时候,我和喻晖举行了一场简单的婚礼。
没有请太多的人,都是一些至亲好友。
婚礼上,我穿的不是西式婚纱,而是一身我自己亲手设计和织就的红色嫁衣。那上面用金线绣着凤凰图样,是我研究了很久的古法刺绣。
宗大妈也来了,她拉着我的手,眼泪就没停过。她说,静秋啊,看到你现在这么幸福,大妈就放心了。好人,终究是有好报的。
我笑了笑,是啊,好人终有好报。
但这个“报”,不是靠等来的,是靠自己一点一点挣来的。
婚礼结束后,喻晖拿出一个盒子。
里面,是那件已经泛黄的、织了一半的婴儿毛衣。
他说,我们把它完成吧。
我愣住了。
他从盒子里拿出配套的米白色毛线,温柔地看着我,“我们的孩子,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,都会喜欢妈妈亲手织的毛衣。”
我的眼泪,在那一瞬间,汹涌而出。
这一次,不是因为悲伤,不是因为委屈。
而是因为幸福。
我靠在他的怀里,窗外,是金色的阳光,和满城桂花的香气。
我知道,我前半生所有的苦难,都成了我后半生幸福的序章。
那个在阴暗出租屋里,对着一堆破木头哭泣的闵静秋,终于在十年后,为自己织就了一件最温暖的,名为“幸福”的衣裳。
这件衣服,无人能夺走。
声明:本故事人物、情节等纯属虚构,旨在文学创作,请勿对号入座。遵守平台规则,传播正能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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